【挽银河】(11-15)(纯爱)作者:绵绵冰是最好的
作者:绵绵冰是最好的 【第十一章原因】 秦绰没有再反驳她,本来扯过床上的薄被想要给她盖上,她却推着给他盖上了。 “我不冷。”她说。 他无奈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谢星摇跟他对视了半刻,而后抿唇笑着钻进了被子直接窝在他怀里。 安静地等对方的呼吸都安稳下来,秦绰看着她这样子,又想着她急着找人解毒的事,一阵难受就升腾了起来,虽说他本也没什么资格这样想。 “你就那么想拿夷山川,那么着急找人解毒?”他还是问了出来。 谢星摇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勾住他的小指:“嗯,我想要拿到它。” “百晓生到底给你什么条件,让你这样不计后果?”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秦绰淡笑:“嗯,我去打探了。” 也不算意外,她接着窝在他怀里轻声说:“我让他帮我找个人,他让我拿夷山川换。” “这人那么难找吗?” 她舔了舔嘴唇,睫毛扑闪着显出她的犹豫和紧张。 “嗯,我要找,夷山川的主人,季如犀。”她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本来抚摸着她青丝的秦绰停住了动作,谢星摇觉得他的身子突然冷了几分,有些慌忙地起身看他。 “没事。”他拉她接着躺下。 他舒了一口气看向石壁顶:“季如犀不是早就死了吗,你找他做什么?” “可是从来没有人找到过他的尸体,百晓生说他没死。” 谢星摇当日一下山便是朝着百晓生的所在去的,得到百晓生说那人没死的消息,便不管他提的什么要求都答应下来。 “我找他,是因为他答应等我长大了,要跟我比试一场的,”她声音闷闷的,低垂着眼说,“不许觉得我死脑筋,不许说我无聊。” 看起来她这个理由,已经被不少人这么评价过了。 秦绰倒是直接笑了出来,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 “他死的时候你才十二岁,为何找你比武?” 谢星摇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师父去世那年,我生了好久的病,醒来之后就忘了从前很多事,只记得有这么件事,我得去找他。” “百晓生说他没死你就信啊?这么多年了江湖上何尝有过他的消息。”秦绰笑看着她的头顶,却莫名带有愁绪。 她垂首:“因为我不想他真的死了,所以会信他还活着。没有消息不也寻常嘛,整个江湖都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怎么可能出现。” 秦绰嗅了嗅她青丝的芬芳,声音越来越沉:“为何不想他死?” “我不信他是大家说的那种人,”她有些难过,不由得在他怀里蹭了蹭,“师父活着的时候,也说他不信那人会做出那些事,但是师父不许我与别人说这样的话,免得招来祸事。” 他笑:“你师父说得对,今日也不该告诉我的。” 她摇了摇头,起身看着他:“你不一样的。” 她仍旧赤裸着,浅浅笑着,低声说:“秦绰,我反应有些慢,所以我刚才才发现,我可能是喜欢你。” 她又亲在了他嘴角,一双眼睛难得的温柔沉静,澄清赤诚。 想要去安抚她的后背的手悬在半空,他楞在那儿,看着她轻松欢悦的神情,喉头只有一阵酸涩。 “唔,我好像好了,我去给你开门。”她好像一开始就没想他回应,亲完之后自顾自捡起了衣裳穿上。 她将门破开了,就是声响大了些,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转头对秦绰说:“走吧。” 秦绰似乎一直没回过神来,恍惚了一阵走到她面前,犹豫之后还是沉声说:“别找季如犀了,他已经死了。你若是不信,去问问你温姐姐吧,她能告诉你实情。” 她有些茫然,但秦绰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这样的声响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霍云山听到动静跑过来的时候,张大眼睛对谢星摇说:“姑奶奶,你这回把门都给拆了?” 秦绰应付完那个管他要货物的人之后,手下的弟子又立刻走过来道:“找到百晓生了。” 上回去珍宝阁盗剑的那人一路逃跑,他们便一路追,总算是看那人跟另一个人接上了头,而另一个人也就是百晓生。 自从知道背后有百晓生的事儿之后,秦绰就派人去找过他,结果这人不在自己的住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拖着到现在才把这人找到。 秦绰坐在客栈房间里看着对面被绑起来的百晓生,长得白净纤瘦,就是油嘴滑舌的,从秦绰进来绑了他开始就叨叨个没完。 他受不了揉了揉耳朵问:“要么,你今儿说清楚,究竟是谁让你找夷山川的,要么……” 他打了个手势,一旁的弟子拿出一个箱子,打开之后便是一层层的小刀和奇形怪状的刑具。 “今年新造的,你想试试?”他笑问。 “门主,这不合适吧,你说我要是真出什么事儿,您这儿跟武林也不好交代啊对吧。”百晓生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这话说得,要是江湖上都知道你跟朝廷里的人勾结来找夷山川,你说谁先被武林追杀啊?”他拿出一把小刀说,“这个专割头皮的,想试试?” 百晓生愣了愣,勉力笑着:“你都查到这份上了啊……” “哦,猜的,看起来我猜对了。”秦绰挑眉。 也不算是猜,当天循剑宗的人所说他们感到晕厥之事,他只记得,南国有种迷香,叫南柯梦,让人似梦非醒,在混沌之中不会感知到时间过去,清醒过来时还以为只过去了一小会儿,却有可能早已是大半日时间。 而这种迷香,本也算是南国朝廷的密物,最多也就是送给过中原朝廷,江湖里的人少有能接触的。 百晓生嗫嚅了一阵,最后苦着脸说:“我这也是花钱办事……” 听他不情不愿说了背后买家的信息之后,秦绰的眉头倒是皱得更深了。 最后他也没再为难百晓生,但还是站到他面前说:“别的也就算了,不过你往后还是该多清醒一些,你用那个死人的假消息去骗循剑宗的小长老,是真不怕死啊。” 百晓生假笑着的样子突然多了一分诡异:“我的确是用季如犀的消息去跟那小长老做交易,但‘骗’这个字,倒也说不上吧。” “你知道你师父为什么能活到寿终正寝吗?”秦绰叫弟子把那些刑具收了起来,声音阴沉。 “啊?” “就是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当无所不知的百晓生,什么时候该当个瞎眼人。”他冷笑一声瞥了一眼百晓生。 对方讪讪一笑,忙不迭点了头。 不过走到门前秦绰又回过头来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给百晓生:“有件事儿还得麻烦你,写这本书的人,替我找出来,若是方便顺道也把事儿帮我办了,不管什么法子,别让我再看见他写关于我的任何东西。” 他说得咬牙切齿,百晓生看了一眼那书封,眼皮子都跳起来,看到掠影门的弟子送上钱财,也就笑着点了头。 【第十二章往事】 谢星摇跟霍云山回山的时候,天色就要亮了,霍云山倒是奇了怪,他叫逍遥市安排的那男子在屋子前就被人拦下了,也没进去,那破损了的门都有人替她赔了钱,毒也解了,一路上他都在问是怎么回事。 “你好吵。”她皱眉。 “喂,解毒了你就过河拆桥啊?” 她挺着霍云山的吵闹,却一直带着笑意,回想着昨晚的事,看得霍云山一阵疑惑。 这一日依旧很长,温凉秋半日都没见到秦绰人影,倒是看到谢星摇比武时的样子,气韵和动作都轻盈流畅了许多,心中突然有了个疑影。 到了晚间,温凉秋正在院子里收她晒出来的药材,便见到谢星摇站在不远处,二人相视一笑,温凉秋便拉着她进了屋子。 “你说秦绰叫你来问我,季如犀的下落?”她狐疑问,对方点了点头。 温凉秋想了想,温柔笑着将自己的左手伸了出来。她左手上一直绑着一块白布,从前谢星摇一直都好奇为什么,现在看她一点点将那白布拆开,白皙的手腕中间,有个蝙蝠纹样的刺青。 “温姐姐……”谢星摇突然呆滞在那儿。 “天游山之事,我也在。”温凉秋浅笑着,显得稀松平常,但天游山三个字一出口,江湖中人闻之,少有不侧目者。 八年前,天游山,埋了三百多个各门派的弟子,大半个武林的青年翘楚皆折在那儿,而罪魁祸首,就是季如犀。 不过事情要从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朝廷与南国的战事起,为守边,是季如犀带着召集来的江湖弟子投奔了当时主持战事的临淄王。 起初还好,战事顺畅,也出了不少封将者。而当年的季如犀,是皇帝都亲口称赞过的,一剑能却百万兵。 可两年后情势突变,一众江湖弟子带兵在天游山遇到了伏击,殒命于此。 当初跟随季如犀而去的人,几乎都死了,也是自那之后,谁要是再跟朝廷有这些瓜葛,都是江湖不能容忍的。 后来临淄王叛逃去了南国,所有人才知道,是他和季如犀见情势不妙,一起设计了叛逃一事,而所有被暗算在埋伏中死去的人,只是他们叛逃的妨碍,杀了他们,是故意而为之,也是一纸投名状。 但季如犀也死在了天游山,据说是设局时出了意外,自己没能逃掉。 当年季如犀带着江湖中的人去投靠临淄王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左手手腕上刺上了蝙蝠纹样,便是温凉秋手腕上的那一个。 谢星摇对那个地方最多的印象,就是传闻里的,残肢尸山,流血漂橹。这八个字同一向温和恬淡的温凉秋,好像没有半分联系。 “当年还是活下来几个人的,大概秦绰是觉得我来告诉你,可信一些。”温凉秋重新把手腕缠上,遮住那么多年,也是在躲避吧。 秋夜的一点凉意,谢星摇今年是第一次感觉到。 送走谢星摇之后,温凉秋才走到更远处,看到秦绰坐在山边石头上,他回头看见她便问:“她来找你了。” 温凉秋点点头,饶有兴味地问:“小姑娘的毒,是怎么解的啊?” “她肯定不会瞒着你,你还跟我试探什么。” 她只是笑,而后说:“那你还在这儿难受什么?不该高兴点儿吗?” “为何要高兴?” “你从到循剑宗,就没正常过。” “我哪儿不正常了?” 她清了清嗓子:“你正常的时候,应当是,‘哟,这是哪儿来的漂亮小娘子啊’,但你整日里就是小长老早,小长老晚,小长老长,小长老短,一口一个小长老,这个客气啊……” 听着温凉秋学他的语气,他的脸黑了几分,白了一眼她。 温凉秋也不再逗他,直接问道:“能想起她是谁吗?那么多年她都还惦记着要比试呢。” “谁能记得,刚入江湖那两年,下至六岁稚童,上至八十岁老者,每天都要跟人说‘等你打得过我了再来找我’这种话,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四百人,上哪儿记得去。”他抓起两根野草有些烦躁地缠绕。 她“啧”了一声,说了句“欠打”。 “那你准备拿她怎么办?真喜欢,舍得放下?” 他默了半刻,自嘲笑了笑:“我已经过了,喜欢,就要去取的年岁。” 于他而言,这世上本就没什么不能放下的。 “她可不会这么想。”温凉秋想起谢星摇说起昨夜的事的样子,那份少年人赤诚的心悦是藏不住的,不由得叹息起来。 “她这辈子应当做的,便是当好她的小长老,收徒习武,高兴了就下山行侠,碰到喜欢的正道侠客,便做一对眷侣,安安稳稳过她清白的一辈子。至于别的,一时心思,总会过去。” 温凉秋没说话,淡淡笑着,夜色里坐在石头上的人,青白的衣摆在微风中轻拂,平添落寞。 这或许是他给自己想好的人生吧,至少是自在无忧,名声清白的,当年那个别人说他一句下作就能怒得出剑的人,已经习惯了种种非议。 他要回屋的时候,她才平静开口:“我跟小姑娘说,按理说,季如犀不可能活得下来,但毕竟,我也没真见到他死了。” 秦绰皱眉回头:“你做什么?” “活下来了,就不要做个死人,”她笑着回头,“我也想看看,你舍不舍得那把剑啊。” 山林秋风,飒飒成响,他忽地一笑,喉结微动后说:“不能拿剑的季如犀,便是个死人,也不会舍不得一把剑。有空想这些事,不如想想,那个要来找夷山川的人要如何处置吧。” 温凉秋自己在外头又坐了会儿,听到脚步声匆忙回头,见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师兄啊……你怎么来了。”她有些尴尬地问。 那男子看上去比她年岁大一些,轻哼一声:“这几日在循剑宗看见我就躲着我走,怎么,药王谷你不回,药王谷的人你也不想见了?” “我哪敢啊,就是忙嘛,知道你们来了也没去看看。”她一脸无辜。 男子叹了一声,也拿她没办法,说道:“师父病了,你也不回去看看。” “师父今年不过花甲之年,咱们药王谷的谷主不活个一百岁那不是自砸招牌吗?前两年师父出谷治瘟疫我还去见过呢,那身子好得很嘛。”她嘴硬回绝着。 “你啊,真不打算回去?又没人怪你什么。”男子声音里尽是无奈。 她想着秦绰方才的样子,突然笑不出来了,似乎她活下来了,也没能全然活过来。 前两日秦绰跟她说,来参加千锋会的人,过不惑之年的人许多,二十出头的也多,唯独而立之年岁数的人,要少许多。 因为江湖的一代人,几乎都死在那儿了,他们活不过来,所有的罪过都还在。 她叹了一声,惨然着笑:“出谷的时候,是二十个人,我一个人,走不了那条回去的路。” -------- 【第十三章师姐】 晚间沐浴后,秦绰穿好寝衣将头上的玉冠取下,铜镜光滑明亮,因着升腾的热气而覆上水雾。他将水雾拭去,看着自己那张脸突然觉得陌生。 而后他将寝衣拨开,颈部之下除了一些细碎的伤痕,在他左胸处,有一道被烧伤的伤疤。 那下面,曾经也是一个蝙蝠纹样,也是被他自己用烙铁烫成如今的模样的。 当年不是所有人都在左手手腕上刺上这个图案的。 他们说,蝙蝠,取个吉祥的意思,算是一种福愿,再不济真死在战场,面容若是毁了,还能有个标记,能把尸首找回来。 那一年他十八岁,坐在高处的石头上笑了一声说:“我才不刺,怕死做什么,你们怎么那么多事啊。” 然后他就被人从石头上踹了下去。 “臭小子,又皮痒了是吧?”好几个人对他亮出了武器。 “你们单挑行不行,总是一块儿上做什么?”他跑了几步躲着几个装出要跟他打架的人。 “谁跟你单挑?” 单挑总是打不过这狂妄的人的,好在人多,他也就不敢放肆了。 最后他还是刺上了那纹样,只是他说他才不要人帮他捡回尸体,便刺在了胸前,平日里也都遮住。 那个绑住他扒了他衣服叫人给他刺青的人,后来整个左臂都被砍断了,所有人狰狞的死相,都一分不落在他脑海里。 到最后,谁也没办法留个全尸。 他看着镜中的伤疤,闭上眼,那股血腥味道总是在他身边挥之不去。 循剑宗。 赵掌门正看完弟子呈报上来的今日比武的行事,眼睛在谢星摇的名字上停留了一阵。 “掌门,九师姑到了。”门外弟子前来禀报。 她回神,而后便见到一身绿衣的女子持剑而来。女子素衣青衫,长剑在手,身形清瘦,生了一副艳丽样子却通身的清高气质。 沈殊枝刚入江湖时,便是出了名的冷艳佳人,只是脾性也的确如其剑法,孤高难近。 “回来了,天色晚了,早点儿歇息吧。也正是时候,过两日千锋会便要到最后了,你也能好好看场热闹。”掌门笑着,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和善威严。 沈殊枝却没有多流露出什么善意,开口便问:“阿星近日如何?” “还好。” “她在山下遇险的事,跟师姐可有关系?” 赵掌门维持的那抹和善已经支撑不住,冷哼一声:“你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想回来看看啊,我当年既没有再对她下手,又何必在山下对付她。” “师姐的狠心我也不是没见识过,不得不多疑虑,是不是借刀杀人。既如此,算我不敬,掌门看上去也累了,我也先行告退。”她行了礼便转身离去。 前日晚上折腾了一阵,昨天又比武了一天,谢星摇难得地没有在寅时起身,只是也没敢睡久,她就听到唐放在外头叫着“师父”。 她蓬头垢面着起身,打开门想看看这蠢徒弟是不是又把房子拆了,便见到面前清瘦的女子。 “我不在,你练功都偷懒啊,这个时辰还不起身。”沈殊枝笑着看着一脸无措的谢星摇。 她愣了愣,而后猛地上去抱住沈殊枝,差点儿把人撞倒。 “师姐你回来了。” “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沈殊枝无奈拍了拍她的肩。 谢星摇今日心情畅快了不少,昨晚温凉秋跟她说,她也没见过季如犀的尸体的时候,她便更存了一分希望。 她又多问了一句,问当年季如犀是不是如传闻里所说做了叛贼。 温凉秋似乎想了很久,才缓缓说了句“事非人所愿,但结果如此不堪,什么罪名都不重要了”。 她能听得懂这话的意思,一直以来的疑影和难过都消散了大半。 不过沈殊枝回来也让她很高兴,沈殊枝从她到循剑宗就照顾着她,从小带她练武,小女孩的心思也最多说给她听,算下来也有三四年没见了。 从小她都觉得,沈殊枝会喜欢那些话本里写的云游四方的下课,看到面前那书生模样的未婚夫,她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陶雀还有些局促,拿出沈殊枝买来送给谢星摇的东西,一双手递过来,看起来比她俩都秀气。 在沈殊枝说他是个大夫之后,谢星摇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便是雀医,江湖除药王谷之外名声最是煊赫的大夫,因游走四方,而被称为雀医。 其实沈殊枝也并不是从来清高孤傲,对师门中人也都是谦和的,在陶雀面前毫无嫌隙的温和却与她平日里又不一样。 谢星摇不免又想到秦绰,自己说了喜欢他的话之后,他好像神色不那么好。她看着不远处亲近交谈着的二人,不免低下头来。 总以为就算秦绰不喜欢她,她也不会太难过的,这本就是她一个人的事,但得不到回应,还是会失落。 只是她也没机会失落太久,就被沈殊枝拉着去练剑,非说要看看她这些年月都偷了多少懒。 “师父!”这时候是唐放跑了过来,他收了沈殊枝不少东西正玩得高兴,拿着个风车跑过来喊道,“他们说千金花开了,说把大家都叫过去呢。” 听到这事,陶雀倒比她们二人显得有兴趣,说道:“循剑宗的千金花啊,倒是头一回看。” 千金花只是从前宗中的长辈给起的名,因着从前循剑宗所在沂山上有一座飞来峰,不知何年月那峰上有了一株生得金粉的花株,生得明丽异常,却始终不知道这花究竟是何属类,跟这世上的花也没什么全然相似的,又生得金彩艳丽,便独取了一名。 花开的时节,跟这长相似的,也没什么定数,有时候三四年开一次,有时候十年也不开,今日也算是赶巧了。 “怎么,我给你摘来看看?”沈殊枝笑道。 陶雀摆了摆手:“又不能入药,别费那个劲。” 也不知是从前哪一年千锋会上,当时的掌门兴起,便鼓动着大家去抢那朵千金花,这花儿摘了也能有几月不腐,根茎植株还能再长,争抢摘花也便成了盛事。 “师父师姑!快走呀!”唐放看他们三个不挪步忍不住催道。 沈殊枝倒是笑了出来:“你这徒弟倒可爱。” “吵了点儿。”谢星摇憋着笑无辜道。 谢星摇一行人赶到的时候,许多人都已经聚集在飞来峰下的山路上了。 其实细看,那传说中的飞来峰,早已成了许多碎石块。 总是不能提那个人,但十二年前他留下的痕迹,何尝消失过。 昨夜温凉秋笑话她,说她拿人家的剑,去找那个人,也不想想那个没了剑的人要怎么与她比试。 “可是夷山川是因为季如犀,才会被称作夷山川的,没有他,一把剑又能做什么。”她神色失落,温凉秋也就没继续说。 其实夷山川,本意是沂山穿,虽说是把好剑,却也不至于威名震世。是季如犀拿着它,击碎了那沂山上的飞来峰,她的师父说了句“穿沂山”,才给了那剑名字。夷山川,本说的是那少年有夷平山川之力。 她还陷在自己的思索中,回神时才看到掌门和一众长辈都到了。 ---------- 【第十四章千金花】 今日看上去是不会接着比试了,谢星摇也好歇息一天。她舒了口气,飞来峰断壁之下便是瀑布和小河,他们都站在河边的山道上,周围也都是叽叽喳喳的,好在清风舒朗,浑身也都松快下来。 远远看去,那千金花的金彩颜色在阳光之下生辉,风中轻揺,花瓣上似乎有金粉光泽,端庄而倾城,使人望之生爱。 “你从前也没这么爱看这花啊,有喜欢的人了?”看谢星摇看得那么认真,沈殊枝问了句。 每回摘了千金花的人,自个儿收着的人多,可自从有一个摘花人当场赠了情郎之后,这摘花的事儿偶尔也能多出些意味来。 她登时红了脸,结结巴巴就是说不出话来,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扭捏的,但这事说出来,她怕会给秦绰惹麻烦,便不敢直说。沈殊枝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逼着她说,她紧闭着嘴,看到霍云山和霍云水之后立刻打了招呼引开了沈殊枝的注意。 谢星摇给双方做了个引见,霍云山是惯会讨女子欢心的,夸赞了沈殊枝几句,又拉着陶雀一块儿说他们登对,丝毫没有初次见面的拘束。 “哎,这千金花,能卖多少钱啊。”霍云山感叹。 “你除了钱还能想点儿别的吗?”谢星摇无奈看着好友,虽知他这样的脾性还是会饶舌几句。 掌门站在高处,也是尽带着笑意对着众人说:“诸位,这千金花既然在此时开了,也是份机缘,循剑宗也就不独占这份光彩,便按照往常的规矩,不损花株,谁能夺下,便归谁所有。” 众人道了声“好”便都跃跃欲试,陶雀不让沈殊枝去抢,看着这瀑布断壁他觉着危险。沈殊枝无法便不跟他强求,转而拉着谢星摇说:“心悦之人可在这儿?若在,就去把那花抢下来。” 谢星摇模糊看到秦绰的身影,这样的场合他总是来得很晚,也只站在暗处。她看到他的目光似乎落在那千金花上,心中莫名有了股冲动。 而此时的秦绰只是在看那座被毁掉的飞来峰,石峰毁了,当初他却留下了这株花,想来也算是给这江湖留了一些可惦记的事。 谢星摇摇了摇头,想着他那日什么反应也没有,那些冲动也消散了大半。 沈殊枝从她神情里大抵能看出些猫腻,便一副看明白的神色仰头道:“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你拿了送他,大不了他不收,何必拘泥这些小节。” 谢星摇不止一次被人说过莽撞,她现在终于意识到从小她是怎么养成这副性子了。 嗯,这话也没错。 她才想通这关节,争夺便开始了,在沈殊枝的催促下,她才慌忙踩着河边的石头一跃而上。 逐浪飞花,因着不能用武器,便都是肢体相撞,踏着瀑布的飞浪攀着湿滑的石壁而上本就不是易事,还要跟人拉扯,一时间一个个身影在水花阳光中穿梭游动,看客倒是品头论足起来。 这时候笑声更多,也不知道谁在石壁上扯了谁的衣服,直接撕裂了布料惹出了一阵嬉笑,时不时也有人跌入水中,好在都救得及时。 而格格不入的是,秦绰还在想夷山川的事,按照百晓生所说,那买家是个南国人,具体身份他也没打探出来,只留意了来人衣着打扮上的特点,但他在南国毕竟没什么势力,一时沿着这些线索也没查出那人是何来历。 秦绰已经发了信叫他在南国搭上的线儿替他去找找是谁,可他实在想不通,除了那个叛逃的临淄王,南国到底还有谁还纠缠着这把剑不放,又是在这个战事快起的关头,但临淄王最近也确实没什么动静…… 他想得出神,都没注意到周遭一阵惊呼,那千金花已经被摘下来了,而后便是一阵喧闹掌声。 是因为周遭突然都安静下来,他才回过神的,即使有瀑布水声做底色,他些微挪动脚步在这样的气氛中都显得明显,陡然警觉起来后,他不安地微微转过头,而后就看到方才还在飞来峰上的那朵花在自己眼前。 他不敢动作,眼角余光在周围望了望,这峰上峰下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他们这处。 谢星摇身上浸湿了不少,额边的发丝沾湿成一缕缕,还有水滴向下滴落,眉目似水含情。她轻喘着,右手将那朵花递出来凑到秦绰面前。 那人许久都没有反应,谢星摇方才争抢时燥热起来的身体也逐渐冷下来,眼角眉梢都多了委屈。 秦绰终于动了动,只是是退了一步,对着站在他不远处的一名崖岭弟子笑着说了句:“少侠怎不接过去。” 他对这崖岭弟子有些印象,似乎是叫杨微子,武艺不错,出了名的为人清正。 杨微子本来还想着自己站得那么近,倒是将这事看了个仔细,回去之后少不了要被人问,突然被秦绰提起,他一时惊愕,轻声反应了句“啊?”。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对面的女子眼神黯淡,失魂落魄地把那花儿往他怀里一塞,轻声说了句“给你吧”就自行走开了。 他一脸糊涂,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这戏看下来倒把不少人看糊涂了,本来以为这循剑宗的小长老喜欢上掠影门的门主,得好一顿闹腾,毕竟循剑宗跟掠影门也就是个表面和善的关系。这怎么反手就把崖岭的人给扯进来了。 站在不同的地方,看到的光景和这三人之间的对峙场面便不一样,为着当时谢星摇究竟是站在谁面前这件事吵了个没完。 沈殊枝看谢星摇颓丧着回了屋子,便明白过来,也一时后悔叫她去做这件事,怎么偏偏是那个人,不接受也就罢了,只是那人的名声实在是会惹出不少争议来…… 看她晚上都没吃饭,沈殊枝到了夜里才悄悄进了屋子把饭菜放到桌子上,拉睡在床上的谢星摇起身,谢星摇却是窝在她腿上躺着一言不发。 沈殊枝理着她头发轻声问:“真喜欢那人啊?” 她点点头,虽说也料到结果了,还是会难受的。 沈殊枝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声安慰着她,这时唐放偷偷趴在窗边小声说:“师父,你白日送花的那个少侠来了。” 谢星摇勉强起身,毕竟今日也是莫名其妙把人家牵扯进来,总要说清楚的。 杨微子见她倒也没多话,将千金花重新放到她手里:“这花小长老还是拿回去吧。”他不蠢,自然能看得出她白日里是想把花给谁的。 “有劳你了,白日……也多有得罪。”她道。 对面的男子倒是摇了摇头,其实他只恨自己没站远些,偏选了那地方。 “不过,我倒是早有一事想私下跟小长老说。”腼腆方正的男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 “何事啊?” 他立刻笑了笑说:“咱们往后能在一块儿切磋吗?我倒是很敬佩小长老的剑术。” …… 她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便看人脚步轻快离开了。 这千金花纵然离了土也能活,终究还是不如在山峰之上那般高不可攀了。谢星摇找了个瓶子装了水将它插进去,趴在桌上盯着它出神。 -------- 【第十五章长河决】 是夜。 正算着前回那富贵男子跟他定下的货物的秦绰突然听到了一阵强烈的虫鸣声,都这个时节了,哪里来的这么多虫子。 他才起身去窗口,一阵冷风吹得他有些难受,而后就见到了长得奇形怪状的各类虫子被堆在了他窗口,已有不少钻了进来。 这小半个晚上他都用来捉虫子了。 “我似乎看到那小徒弟鬼鬼祟祟在咱们这儿张望了一些时候,莫不是他来放来的。”温凉秋问道。 “估计是来给他师父报仇的。”秦绰苦笑,算是他当众拂了谢星摇的面子,小徒弟替她生气了。 意识到温凉秋又想问白日里的事,他抢先开口:“明日便是千锋会最后一日,结束之后我想去趟南国,百晓生在那地方也没什么可施展的,还不如自己动手。” “去那儿做什么?要是被那人发现你……” “他发现不了,要来找夷山川的人总让我担心,现在是关键的关头,我怕有什么意外。” 温凉秋点头,忽又想起什么来问道:“若是真有人要取夷山川,你这一跑,可不是落人话柄了。” “真有人要,你便去找我师父,他自然能把那剑找出来。”秦绰说得满不在乎。 也不知是为了躲人,还是非得自己去办事。 翌日。 已是最后两轮比试,霍云山被杨微子打出擂台之后揉了揉自己摔得生疼的腰,照规矩回了个礼便赶紧走了出去。 “嘶……这崖岭的人下手都不轻啊,那么拼命啊。”霍云山坐在石阶上,一旁的霍云水便给他上着药揉着腰。 “哥你转过去点儿,这儿都青了。”霍云水嘟囔着,大概霍云山是这所有人里输了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的,毕竟她这个哥哥从来就没想过好好习武,练功都是插科打诨,整日里只想着怎么赚钱去了。 “小丫头下手轻点儿啊……”他被揉得发出各种怪异的叫声。 谢星摇和他们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霍云山瞥了瞥身后的杨微子,示意这就是她最后要对付的人了。 此时的高台上,各个门派的长老前辈们难得都到了。 谢星摇站在一旁等了一阵,一旁的弟子都来催她上场了,她低下头准备上前时,再抬头才看到了一抹蓝白的身影。 “好说歹说,还是来了。”温凉秋看他找了个好地方观赛打趣道。 “我得来看看我是能赢钱还是得输钱。” “这小姑娘的赌盘是你自己去押的,你到底押了她赢还是输啊?” 秦绰发现谢星摇也看着他,故意回避了她的眼神说:“比完告诉你。” 崖岭习用刀,从来是一股子粗蛮气,偏偏杨微子能使出一股举重若轻的味道来,身法速度,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秦绰看着二人自开局便打得难舍难分,兵刃相撞发出铮鸣声,众人看着这胶着的战况也都不免站起身来。 只有他还是坐着,看了看那燃着的香。 若论技法,谢星摇不会输,但是崖岭的人都是搬着山石上下长大的,以耐力见长,若是过了一炷香不能结束,她也就没什么机会了。 谢星摇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她便是冲着速战速决去的,奈何杨微子也的确不好对付,难以被她抓到破绽,二人在场上都停了一瞬,她压抑着喘息提剑又冲了上去。 看着那香一点一点燃尽,秦绰的手握着椅子扶手,直到烧到那炷香完结,场上的女子似乎也逐渐开始难以支撑,动作都慢了一些,好几次惊险被击中。 便如此了。 秦绰这样想着,叹了口气本准备起身离开,却听到站在前排的人突然发出惊呼。 他回头的时候,只见本慢下来的谢星摇突然踩着一旁的木桩而上,先反身向后一击又迅速回身向前,那人影绕着杨微子迅速出剑,动作快得让人抓不住影子,两个身影便成上下之势缠斗起来,谢星摇的双脚再没落地,只踩着他俩的剑和杨微子的肩膀支撑。 最后也不知是哪一击,那剑柄打在了杨微子胸膛上,他跌坐了出去,而后谢星摇才落了地,单膝撑地,拄着剑也是挡不住的疲惫,满头的汗成股流下。 “长河决。” 秦绰听到周遭有人说出了这三个字。 以高势击低势,宛若天上水倾泻而下,如长河决口,成撞倒天地之势,是为长河决。 他上一次看这个招式,还是十二年前,他把循剑宗的石柱砍倒之后,谢星摇的师父出手对付了他。 那一招剑法,他的确没领教过,是以将夷山川插进了地砖缝里才稳住自己的身形不至于败退。而后那鹤发童颜的长者,便站在不远处,怒目朝他呵斥了一句“竖子狂妄”。 他本以为都忘得差不多了,方才看到那个身影,又不免回想起来。 杨微子被人扶了起来,倒是没受什么伤,他抱拳行了礼便转身下去了。 “我倒是赚了,”秦绰的脸色突然变差,对着温凉秋说,“可恐怕要出事了。” 他望向循剑宗的人,果不其然,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 长河决这个招式,并不是循剑宗的弟子都能学的,这招式看天分,许多人练一辈子也是练不成,而要紧的是,这招式本就不是所有弟子都有机缘练的。往常来说,一代循剑宗弟子里也顶多不过五个人会用这个招式,从五十年前开始,基本只有掌门能习此剑法了,可偏偏他们这一代,就连赵掌门都是不会的。 陶雀和沈殊枝也站在一旁观战,他倒是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只知道这招式看起来厉害便问:“这也是你们循剑宗的招式吗?怎么我从没见你使过。” 沈殊枝的脸也是顿时煞白起来,她第一时间看向了赵掌门,不意外地从她脸上发现了阴霾。 唐放本来站在一边给他师父加油,那招式出来的时候他还只顾着叫好,丝毫没意识到别人的目光透出来的怪异,直到结束时,宗内宗外许多人都来与他搭话,甚至相熟的一些人也往他怀里塞了些礼,他才隐隐有些不安。 而站在高处的人里,是崖岭的掌门先开口:“这招式终究有人继承,对循剑宗来说也是一件喜事,小徒虽败,也算是领教见识了,也恭喜循剑宗了。” 而后众人才顺着这话说了下去,赵掌门也敛去几分不安一一应下。 不过谢星摇赢了怎么说对循剑宗来说也算是一件喜事,该做的事赵掌门都没落下,折腾着热闹也到了晚上。 直到人群散去,她一个人走进大殿,双拳紧握时看到了大殿柱子旁的影子。 “你来是想做什么?”掌门咬牙问。 沈殊枝握着剑,手指在剑柄上紧紧扣着。 “该我问,师姐现下想做什么?” 赵掌门自嘲笑笑:“我还能想什么,师父对她到如此地步,除了认下,我又能做什么?” “师姐已经当了掌门,何必再去介怀这些事。她没有太多的心思,也不会威胁你什么。” 若没有心思,这么多年谢星摇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过此技,是为什么。 赵掌门没有说这话,只淡淡说:“你安心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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