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救寺之飞花艳想(5-6) 书僮
普救寺之飞花艳想
作者:吹梦西洲 (5) 书僮 太阳终于从山阴道尽头升起。这时候,张生和他的书僮张墨,在一棵大树下醒来,身上的衣服,几乎被露水浸透了。 张生一脸疲惫,头发蓬乱,昨天晚上跑得急,头巾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浑身上下,只剩腰间的那把宝剑。 张墨样子同样狼狈,他年龄比张生大一些,身材略矮。看起来眉清目秀,鼻梁很高。 “喂,你的腰包呢?还在不在?”张生问。 想起昨晚在小酒店的经历,张生头脑一片混乱。那一刻,几个黑衣人逼近,张生想抽出宝剑迎敌,但左抽右抽,就是抽不出来。平时练过的剑招,不用说,早忘得一干二净。张生只觉得口发干,两腿抖得刚捞起来的面条。 酒店老板急忙跑过来劝,结果被人一脚踢了个狗啃屎。人们纷纷朝店外跑去,听到有人大叫“杀人啦!”,然后是酒碗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桌椅推到的声音,黑衣人不耐烦的威吓声……那挑起事端的赵老头趁势想跑,结果被一把抓着衣领拖回来,细眼睛的年轻人顺手一剑——张生吓得差点当场吐出来,他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杀人。 结果,只是干净利落的割下一只耳朵。 “滚吧!”年轻人给了赵老头屁股一脚,顺手把血淋淋的耳朵丢还给他。赵老头连滚带爬,捡起耳朵,看了一眼,又丢在地上,捂着脑袋,飞一般地跑出酒店。以他这个年龄来说,速度算是非常惊人。 张生记得很清楚,赵老头逃走后,年轻人用剑指着他,“喂,乡下狗,轮到你了!”他恶狠狠地说,剑尖似乎还有血滴。 张生当时很绝望,心想,至少耳朵是保不住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满地的狼藉,酒碗的碎陶片,翻到的座椅,酒菜,空荡荡的店门……酒客们,包括老板,早已溜得一干二净。张生忽然看到,身边还有一个人……自己的书僮还站在那里,但手无寸铁…… 那阵怪风就是在这个时候刮过来的,是从门外吗?还是火盆?张生只听到“呜”的一声,强烈的气流充满了这间屋子,地上的杂物似乎都飘了起来,酒菜的残渣,带着酒气,像新年爆竹燃放后的纸屑一样,漫天飞舞,沾得在场众人满身都是。 蜡烛,墙上的火把,火盆里的火,顿时熄灭…… 黑暗中,只听到那郑公子大声叫道:“怎么回事?火怎么灭了?来人,火折子呢?” 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拉住张生的右手,跌跌撞撞地朝店门外冲去。 张生像做梦一般,心中毫无头绪,像在激流中漂浮 的小船一样。也不知跑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自己已经孤零零地站在一棵大树下,新月如钩,在山阴道上孤独地映照着。 一个黑影喘着粗气跑过来,张生吓得脚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听得那黑影开口问:“是公子吗?” ——原来是书僮张墨。 山间的夜晚,阴风阵阵,道旁的树影,仿佛魔怪一样伸出怪手。远远的,似乎还传来狼嗥声。主仆二人心惊胆战,他们不敢走远,互相倚靠着,在树下迷糊了一夜。 ………… 张墨解开外衣,把腰包解下来,鼓鼓囊囊地递给张生看。 “银子都在里面?” 张墨点了点头。 “你身上还有没有吃的?”张生觉得肚子开始咕咕叫。 张墨摇了摇头。 “哎,倒霉!”张生懊恼地说:“马匹,行李都不见了。——不过还好,幸亏你把银子保住了。常言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钱人。——只要还有钱,就什么都不怕。” 想到这里,张生心情好了很多。他是一个非常容易乐观的人。除了好奇心重之外,这是他第二个让人佩服的地方。 书僮张墨只是苦笑了一下。 和一般叽叽喳喳的书僮不同,张墨显得有些老成持重。刚开始时,张生并不太喜欢他。 在南溪的时候,张生本来有另一个贴身书僮,名叫侍砚,是个十六七岁的机灵鬼。整天斗鸡跑狗,粘鸟捉鱼,除了不会侍候笔墨纸砚以外,玩的东西样样精通。 张生上路前,父亲把侍砚叫来训斥了几句,左思右想,实在放心不下,便临时决定换成一个叫张墨的家僮。张生的父亲是南溪地方长官,虽然偏居远郡,也算是官宦人家,不是郑恒口中的乡下佬。 这位家僮张墨最近才来。听说以前是个游方和尚。后来俗缘未尽,留了头发,跑到张生家,当了一个佣人。改名张墨,寄人篱下,讨一口饭吃。不知为什么,张生的父亲挺看重这位前僧人,对他一直很照顾,从没骂过他,更没有叫他做过重活。 那天,父亲把张生叫到庭院里,他喜欢在这个地方教训儿子。孔子当年,也是站在庭院教训孔鲤的。因此,后来读书人把老子训儿子,唤做“庭训”。 “小子,”父亲开始庭训了。“从今天起,我请张墨做你的书僮,和你一起上京赶考。他早年走南闯北,见识比你多得多。此去长安,千里迢迢,路途不易。你要多听张墨的话,不要动不动摆出一副主子的架子。记住了?” ——张生觉得有些奇怪,他注意到父亲用的是“请”字。 “侍砚呢?他不去啊?”张生还挂念着自己的玩伴。 “那小子败事有余,他既然喜欢动物,就让他去马厩喂马吧!” 张生大失所望。但看着父亲古板的面孔,他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 临走前,平时相当小气的父亲,给了令人满意的盘缠。他特意把腰包交给张墨保管,“银子千万不要给这小子。”父亲指着张生,叮嘱道,“否则,没走到一半,你们就得讨饭去长安了。” 张生有些气恼,但并不太介意。头天晚上,母亲悄悄地把他叫去,拆开他青杉的衣领,在里面缝进去了几张金叶子。 一路上,主仆二人刚开始有些生分,渐渐的,便融洽起来。张生发现,书僮张墨虽然略有些持重,但为人并不古板。高兴的时候,天南地北也挺能聊的。这些天来,张生骑马,张墨跨驴,身后牵了匹走骡驮行李,边走边聊,在路上倒也不寂寞。 比如,路长道远,寂寂无人。张生会问书僮张墨:怎么会想到出家去当和尚? 张墨说家里穷,没有办法。 张生故意问:听人说,庙里的和尚,流行“分桃断袖”之癖好——也就是龙阳。夜里,淫心大起的师父和师兄们,会叫小沙弥去侍寝,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有没有遇到过啊? 谁知张墨一点都不恼,只是简单地说,当时自己是个游方和尚,没在庙里住过几晚,这种事情从没有遇到过。 张生有些失望。他倒不是想借机和张墨试试。只是他年龄不小,好奇又心重。家里老子管得紧,除了书僮侍砚,他很少和人聊这些话题。 “喂,你和女人上过床吗?”张生觉得张墨比自己大几岁,说不定有这方面的经验。张生自己还是童男子。说到女人,家里丫鬟虽然不少,但给张生多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碰一碰。 最接近的一次,是上个月的九九重阳节,父亲带着一众亲戚,下属去登高望远。张生托病没有去,避开了一场难堪的折磨。 道清溪郡府邸里,突然清静了很多。 张生闲极无聊,在家里乱逛。他走过一间偏房时,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如泣如诉,让人心荡神摇。听起来是女孩子的,压抑的呻吟。 他踮着脚尖走近,从门缝里瞧去:屋子很小,摆着一个木床。一个瘦瘦的年轻男子,裤子褪到脚踝,露出白白的屁股。他身下,压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她的双腿分开,搭在男子的肩膀上,有节奏地晃荡着…… 张生吓了一跳,顿时脸红耳热:他偷偷看过几本禁书,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他想走开,心里砰砰直跳,却又舍不得,再仔细一看:那男子居然是书僮侍砚! 张生顿时放下心来,一把推开房门,闯了进去。差一点把侍砚和女孩子当场吓死! 两人苦苦哀求,当然,张生也没怎么为难他们。那个女孩子是府里负责洗刷地丫鬟,名叫小珊。她脸上有几粒雀斑,相貌平平,是走在路上,丝毫不会引起男人回头。 但那天对张生来说,却是开天辟地一般的震撼:在小珊身上,他第一次看到了女人的乳房,白皙的大腿,以及大腿之间,稀疏的几根细草……让人遗憾的是,再里面的神秘之处,张生只是模糊地瞟 了一眼——还没等他细看,小珊就飞快地拉上了裤子。 事后,侍砚曾经暗示:如果公子愿意的话,小珊…… ——也许,再在家里多呆一段时间,事情就会发生?张生有些妒忌侍砚,这么小年纪,就已经尝过了女人的滋味。 一路上,张生偶尔会想起小珊那张略有几颗雀斑,稚嫩的脸蛋……心里泛起一阵遗憾。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心痒痒地问张墨,有没有和女人上过床? 书僮张墨却只是笑了笑,既没肯定,也没有否定。接着,他很巧妙地引开了话题。 有时候,张生会有种感觉:这个当过游方僧人的书僮,经历也许并不简单。 ………… (6) 沙陀女子 她伏在那棵大树上,新月如钩,从浓密的树荫中,透进阴冷的光芒。 树下,那个书生正茫然地四处张望,呆头呆脑,像个第一次走丢的小男孩。她忍不住想:要是自己在上面突然大叫一声,这傻小子会不会吓得尿裤子? 好不容易,她才控制这种恶作剧的想法。 长得蛮好看的嘛,她想,读书人都这般细皮嫩肉吗?可惜,这家伙真是没用,腰间居然还挂了一把剑!想起他刚才拔来拔去拔不出的样子,她就觉得好笑。 师父说过,兵器是用来杀人的,不是吓人的。 ——为什么?她那时还很小,喜欢问为什么。 师父解释说,你把人都吓跑了,还杀什么杀? 所以,真正的杀人者,身上是见不到兵器的。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穿着一身西域白袍,戴着面纱的中年女子,居然是个杀人者。师父除了手上挂着一串乌木念珠,别无长物。 那年她才七岁。整天无忧无虑,和府里的小孩们一起玩,家里有很多亲戚,小孩子很多,像一群小鸡雏一样,在庭院,厢房,大堂,花园,回廊……精力充沛地跑来跑去,他们身后,跟着一群担惊受怕的奶妈和保姆们。 那天,师父一身白袍,找上门来,和父母在房间谈论着。他们三人小声地交谈,一边不时看向庭院。庭院里,她和几个小姐妹,正在牡丹花下,兴奋地扑着蝴蝶。 父母先是摇了摇头,红着脸,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和师父吵了起来。但师父显得很平静,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个古旧的金镞箭头。后来,她才知道,这叫“传箭”,是一种古老的,至高无上的命令。 父亲脸色苍白,母亲当场便掩面而泣。 于是,第二天一早,睡眼惺忪的她被叫了起来,带着简单的行李,被师父牵着手,带离了府门。 父母都没有来送行。天色尚早,长安城笔直的大街上,几乎空无一人。 “我们去哪儿?”她好奇地问。 “远处。”白袍中年女子简单地说。她一脸严肃,但不知怎么的,却让人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从那天起,她就开始称她为“古鲁”,在沙陀语里,这是师父的意思。 于是,她们去了远处,一个遥远得连思念都飞不到的地方。 等她独自一人,再一次回到父母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十二年之后的事了。 …………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夜渐深,树顶的月牙,弯得像一把精心打造的沙陀小刀。 在中原汉地,很少见到这样的月亮。但在远处的沙漠里,几乎每晚,这样的月亮都会冷冷地挂在天边。 书生还呆在树下,样子很是凄惶。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跳下去,但转念一想,这空寂无人的山中,月色朦胧,突然从树上跳下一个异族装扮,蒙着面纱的怪人。这胆小鬼多半会当场晕倒过去…… 这时,山道那头,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个人。 书生吓得呆若木鸡。 她凝神静气,从怀里摸出一只霜花般轻薄的弯刀。难道是那个荥阳郑家的大公子?她想,杀掉他当然是不行的。但在他身上留几道记号,应该没有问题。 不知为什么,一想起郑恒那双细长的眼睛,她心里就有点厌恶。 “是公子吗?”来人问道。 原来是那个书僮啊!她和树下的张生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
主仆俩睡着后,她离开那棵大树,独自一人,在山脊上疾走。 空山,月夜,弥漫着松香和野兰花的气息,山间的岩石嶙峋,山下不远处,是辽阔的关中平原,像黑色的毯子一样徐徐铺开。长安在地平线之外,看不见那里的万家灯火灯火。她后来的家,就在那里。 在一片松林的下面,她找到一个小池塘。一道小溪流进池塘里,又清澈地从另一头流出。池塘旁边,长着细细的青草,一头垂进水里。 这地方真不错。她满意地想,然后脱下衣服,搭在细草上,一丝不挂地走进池塘里。虽说是初夏,水依然冰冷刺骨。 她嗅了嗅胳膊,那种气息仍在,若有若无,闻起来有一丝腥膻,但更多的阴森,仿佛是古墓深处传来的,发酵千年的气息,陈腐,霉变,隐约夹杂着鬼魂们无声的嘶叫……她不喜欢这种气息,于是,把整个身体浸入水中…… 几个小时前,在酒店里的时候,她念了咒语,施展了“黑风术”。第一次教她这种巫术时,师父就再三告诫:巫术并不是属于人间的事物,而是用咒语和意念,从异界借来的力量。因此,每次使用后,身上必然会带有异界的气息。 “您说的异界,就是阴间吗?”她好奇地问。她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女孩,而师父并不喜欢这一点。 因此,师父只是摇了摇头,简单地说:“没有人知道。” 在传她巫术之前,师父首先教她们剑器,她和其他年龄相仿的一群小女孩。师父说,剑器指数,这是人间的至高技能,熟练掌握武技的人,能闹市取人头颅,杀人于无形之中。 她们住的地方在沙漠深处,那里有一片小小的绿洲,一湾月牙状泉水,在绿洲下绕过。月牙泉旁边,是几座沙丘,在暴风雨来临的晚上,会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再远处,往东走半天,是一道连绵的石山,山体黢黑色,几乎不长草木。这座山很神秘,当地人都很惧怕。据说罗盘里的磁针,到了这里会瞎子一样乱转个不停。山里藏着大大小小的石窟,许多都深不见底。 刚开始的时候,师父命令她们,还有几个小男孩,练习在沙丘上纵跳。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远远看去,沙丘总是很壮美,让人感到很浪漫。但走在沙丘上,几乎像在水面上走一样艰难。 孩子们都咬牙坚持着,她们的脚深深陷进沙子里。周围一望无际,尽是绵绵黄沙,根本无处可逃。比黄沙更可怕的, 是师父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几个月后,有几个小孩神秘消失了。剩下的人,几乎每个都能在沙丘上纵跳自如。 “该练其它的了。”师父说。过了几天,师父领着大家去石山那边,她牵着一匹骆驼,驮着一口木箱。 石山走近看,就没有那么神秘了。山石缝隙里,长着无名的小草,烈日下挣扎着。她们进山不远,到了一个山口,小路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石窟,活像巨兽张开的阴森大嘴。 师父洞口停了下来,转身命令大家:脱光衣服。 童男女们愣了一下,乖乖地把衣服脱下来,赤裸着稚嫩的身体,害羞地用手掩着下体。她们不知所措地看着师父。 师父从骆驼背上搬下木箱,“啪”的一声打开,里面是一把把钢制的弯刀,上面蚀刻着奇怪的花纹。 “每人拿一把,跟我走。”只要是师父的命令,就无人敢违抗。 师父走在最前面,手里举着一个火把。他们进入洞中,不久便来到一个黑暗的大厅。那里像一个古堡,到处都是钟乳石,有的像柱子一样垂下来,有的像竹笋一样长上去。这些怪石的缝隙里,几条神秘的隧道通往更深处。 火把孤单的照耀下,洞里的怪石忽明忽暗,如同恶鬼般狰狞。有几个女孩,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但她没有,她只是感到好奇。 “不可进入。那里,也许是通往异界之门。”师父指着隧道,警告说,“等一下,用手中的兵器保护自己吧!记住我说过的话,兵器是用来杀人的,不是吓人的。” 说完,她把火把插进石壁的一个凹处。然后捡起一块卵石,丢进一个隧道里。 顿时,里面传来无数恼怒的叽喳声,翅膀扇动声,一股股黑烟从隧道里飞出,朝孩子们扑过来。原来,是无数体型硕大的蝙蝠,它们模样怪异,长着尖牙利齿,难看的猪样的尖嘴。白天是它们安眠的时候,突然被人打扰,几乎每一只蝙蝠都心情恶劣。 童男童女们吓得一阵尖叫,不少人大声哭泣起来,他们有的开始挥刀乱砍,有的像无头苍蝇般地四处乱窜,她和几个聪明的小女孩,转身朝时的道路跑去。 混乱中,忽听到师父高声说道:“用手里的刀,杀掉这些蝙蝠,自己冲出去!我在洞口等你们。” 童男女们四处张望,但师父早已不见踪影…… 洞口,阳光猛烈,把黑黢黢的山石烤得几乎冒烟了。 师父一身白袍,手里转着念珠,平静地看着洞口。良久,童男童女们三三两两,哭喊着逃出来。她们赤裸的身体上,布满了抓痕,血迹,沾在身上的毛发,腥臭的蝙蝠粪便,汗水,和干掉的泪痕…… 难怪刚才师父要她们脱掉衣服。多半的孩童手里仍然紧握着弯刀,上面同样沾满了血迹和毛发。 师父看着那几个空手的孩童,叹了口气,不过也没有责骂她们,只是说:“那边有一眼泉水,都去洗干净了,再穿好衣服…… ” …………
沙漠中的泉水,永远是温热的,非常惬意。夜晚山间的池塘,却是令人讨厌的冰凉。 她从水里露出头来,夜空弯月依然,寒星寥寥可数。 她嗅了嗅手臂,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息,已经消散了不少。 四周一片寂静,连虫鸣也没有。然而,在一片寂静中,她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多年的严酷训练。她的感觉早就异于常人。 ——那边草丛后,有人在偷窥。 她凝神静气,运用元神,放出一切感觉的触手,尽力去感觉和试探。——哦,还好,只是个普通人,粗重的呼吸,男的。不过,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深山老林之中呢? ——真有些奇怪啊! 她故意从水中探出上身,水滴像滑动的珍珠,沿着她的凸起的胸部落下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乳房,这么多年过去,她的乳房早已长得圆润,丰满,让所有的男人垂涎欲滴…… 果然,一个男人从草丛后探出身来,脸上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 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材健壮。他身穿一件光板兽皮上衣,粗布裤子,背着一架药弩,腰间悬着一笼弩箭,右手拎着一把三股钢叉。 原来是个猎户!难怪,他会深夜里在山中出现,也许是想猎杀一头野猪?不过,也实在是太巧了。 “你是人是鬼,还是仙女?胡……狐精……?”猎户小声地问,他想走过来,又有些胆怯。 她没有回答,脸上带着笑,从水中慢慢站起来……颈项,胸部,高耸的乳房;平坦软绵的小腹,微微凹下的肚脐;然后是那一小丛黑色的毛发,在雪白大腿之间,格外引人注目…… ——既然这么巧遇到了,也算上一种缘分吧! 她把双手举起,放在脑后,摆出了一个诱人的姿势……她记起了以前的那些媚术的训练。师父曾经说过:诱惑男人,也是一门重要的杀人技巧。有时候,同样是死,让人笑着死去,总比哭着死去好。 女孩们在进行媚术的训练时,方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招那几个男孩子。 实际上,他们和她们不同,男孩子不是学徒,只是精心饲养的训练工具。 透着月光的树林里,年轻的猎户看着眼前诱人的裸女,眼里冒火,实在受不了了。他咬牙道:“不管是人是妖,老子今天都……” 他飞快地脱下了衣服,光着身子,哗啦啦淌过溪水,朝她奔过来。 嗯,很久没有做过了,今天就放松一下吧!她想,还好,是个年轻男人。 她魅惑地瞟过去,那年轻猎户胯下那条坚硬如铁,又长又粗,居然是书上写的那种上品! ——运气不错!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刚才那个傻乎乎的书生,胯下会是什么样子? 她记起当年一起训练的那些男孩,每个人阳具都很出色。很明显,师父当初精心挑选过。 媚术训练并不复杂,刚开始的羞涩期过后,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上了这种练习。再怎么说,也比提着弯刀,在山洞里劈杀蝙蝠强多了。女孩子都长大了,她们身体深处的原始欲望,开始被激发出来。 只是,媚术训练结束时,她们才明白:享受性欲,也是有代价的。 ——不过,今天,这代价,就让别人承受吧! 她倒在芳草地上,微笑着看着欲火中烧的年轻猎户,张开了大腿。露出无比诱人的桃源蜜穴…… …………
良久,云消雨散。 那年轻猎户真的很猛,一连泄了好几次,这才筋疲力尽地翻身下来。 把女子压在身下的时候,他便已觉察到:这个女子并不是仙女,艳鬼,或者狐狸精,水仙什么的,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漂亮女人。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猎户淫心消散,好奇心大起。见她静静地没有回答,又得意地说:“喂,跟我做,是不是很舒服?村里的女人,都说我李十八功夫非凡…… ” “不关你的事。”这是她今晚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她手腕一翻,露出一把形状奇异的弯刀,薄得像一片冰霜。 血雨飘散。那个叫李十八的猎户倒下的时候,脸上还泛着笑意。 ………… 她穿上沙陀紧身衣,蒙上面纱,像小鸟一样掠上树梢,朝山阴道尽头奔去。 山林一片黑暗,夜空残月如钩,冷酷地俯视辽阔的关中大地。 ——是时候该回去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十二年后,回到长安自己家里的那一天。 那时,她早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换下了平时穿的沙陀紧袖,穿上了一件汉人的日常服装。 望着目瞪口呆的父母,她笑吟吟地拜了几拜,说:“父母大人,我就是你们离家十二年的女儿。” 停了一会儿,她补充道:“对了,我叫崔莺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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